李明江之死

片刻后，他装成无意间散步到这里了，门禁人员是认得姜成峰的，恭敬唤了声，“姜总。”

姜成峰点点头，看向李国华，被冷风吹过的李国华，此刻反而愈加醉了，一手抚着额头，眼眸微闭，根本没注意到姜成峰。

姜成峰对门禁人员说，“今日李主任有重要事必须要进入车间区，让他进去吧。”

门禁人员连忙点点头，于是姜妍扶着李国华往车间区而去，过了门禁还回过头来对姜成峰比了个心。

姜成峰挑挑眉，他内心其实真的是很担心这个女儿呀。

李国华虽然醉了，但却固执地想要去某个地方，看似姜妍扶着他，实际上却是他带路。

最后来到了气流纺车间。

气流纺车间和别的车间是不同的，这个车间是常年“阴风阵阵”的，而且灯光也稀稀落落，机器不少，噪音很小，每个纱锭都比水桶还要粗大很多，纱锭上的纱也不是常见的细纱，而是指头粗细的粗纱，很松软的那种样子。

它们的运行速度很慢，但是几乎是全部自动化，不需要工人守着，所以气流纺内常年冷清，有时候几个小时不见一个工人。

气流纺车间和其他车间在布置上也有很大的不同，在正面墙上，整墙设置为一个巨大的风扇，就是说那个大风扇直接取代了那一面墙，说它是风扇其实并不准确，那是一个风扇状的电路集成体，大约是因为这个风扇的原因，整个车间都是丝丝的凉风。

因为别的车间都很燥热，进入气流纺就有点冰火两重天，但这个冷不是说真的冷到如何温度特别低的程度，而是阴冷，大约常年保持在十三四度左右的温度。

而气流坊的天花板也和别的车间不同，气流纺的天花板上，布满了各种电线电路，密密麻麻，像一片幽深不见底的森林。

其实姜妍之前在织布的检测车间工作的时候，她的换衣柜就在气流坊内，在气流纺车间的后半部分有个大约三十平的地方，弄出了四五排柜子，就是检测车间新工的换衣柜。

姜妍每次来气流坊都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让人害怕，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不知道李国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气流纺？

二人进入车间后，李国华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靠着墙坐了下去，姜妍也陪着他蹲下，担忧地看着他，“李主任，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点冷，不太适合醉酒的人呆着啊。”

李国华不回她的话，反而是抬头，呆呆地看着头顶天花板上那些，纷乱缠绕在一起的电线。

姜妍也看向那些电线，但是越看越觉得有点心慌，她因为害怕李国华歪倒，所以还是一直扶着他一侧的身子，这时候感觉他身上很凉，又说，“李主任，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呆久了要感冒了。”

李国华的眼角忽然流出了泪……

姜妍一下愣住了，那时候李国华被打住院，也没见他流泪，这个沉默的男人，怎么会忽然哭起来了？

姜妍结结巴巴地说，“李主任，别，别哭啊，你这是怎么了？”

想到今天舞厅里发生的事儿，她说，“是郭贵香气着你了吧？其实没事的，郭贵香是郭力的女儿，郭力你知道吧，棉王……超级大集团，超级有钱，你如果做了郭贵香的丈夫，你立刻就发达了，而且她又很爱你，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李国华听了她的话，反而流泪更多，姜妍莫名感到心酸，连忙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

“女孩子都是很好哄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明天就辞职，去找她，她也就开心了，而且她根本没有放弃你，她在台子上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是不是？”

“别说了。”李国华忽然开了口。

姜妍却不知为何，眼睛酸涩，也流起泪来。

她连忙擦掉自己的眼泪，“现在社会就这么现实的，有好的去处，为什么要拒绝？车间主任不当也罢了……”

想到李国华要离开工厂，姜妍的眼泪也更多了，控制不住。

大约是觉得，李国华一离开，车间搞不好又要乱，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别看只是离开了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最后一根稻草，最终使得工厂，走到末路，或者说，本来就在末路，只不过李国华的出现，带给了姜妍一些希望。

却听得李国华说，“我不会离开工厂的。”

姜妍的心莫名一定，却也极度好奇，“为什么？车间主任虽然说，工资是调高了，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工人，况且和郭氏集团也不能比……”

“我父亲，说过，只要厂子不倒，我们就不能走……”

“你父亲……”姜妍脑子里的问题越来越多。

李国华忽然抬头，指向天花板，“我父亲，在那里，看着我……”

姜妍只觉得后背起了一阵凉意，毛骨悚然。

忽然想起来，李国华的父亲李明江是被电死的，当时厂里还赔了一大笔钱给李国华母子。

难道，他就是死在这气流坊车间？

她有心想要抬头看一眼，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就在这时候，李国华头一歪，靠在姜妍的肩上，彻底的睡了过去。

“李主任……喂，李国华，醒醒……”

气流纺车间很安静，没什么人，只有丝丝的气流在乱窜，姜妍一时间又害怕又无助，而且这里确实太冷。

考虑了一分钟，她还是狠心丢下李国华，出去找了人，帮着她一起把李国华架出车间区。

之后找了辆车，把李国华送回了灯芯小区，看门大爷和李国华恰好认识，在这样的情况下，姜妍终于准确把李国华送回了家。

开门的是李国华的母亲，她已经满头白发，但是皮肤白而且细腻，只是她行动不太方便，坐在轮椅之上，看到姜妍扶着李国华进来，一边感激地说谢谢，一边连忙招呼姜妍把李国华扶到他的卧室去。

一番折腾总算给安顿好了，姜妍吁了口气，再出来，李国华的母亲已经倒好了一杯热茶，“姑娘，辛苦你将国华送回来，让你见笑了。”

“阿姨，没事的。”姜妍也确实有点累，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