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寻找问题

李婉玉哦了声，终于投来担忧的目光，“现在好点了吗？”

“谢谢师父关心，已经好多了。”

李婉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小姜，你今天说话怪怪的。”

姜妍还是继续笑，其实今天在宿舍，她想了很多事儿，她进厂当小工，是身负重任的，主要是为了清理打扫工厂顽疾，以让工厂焕发新的生机，她没有忘记自己进厂之前，与父亲之间那场郑重的谈话。

一个多月来，她的步骤不算慢，也比较幸运，厂里还有李国华这样的员工，肯抛头颅洒热血，完成了车间大整改。

络筒车间和络纱车间，是整个工厂最需要把握质量的基础车间，这次整改完后，虽然还是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暂时来说，没有可动的地方了。

实际上她在络筒车间和络纱车间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其实有了新的决定，还是要离开络筒车间的，只是一时真的舍不得。

想起刚进厂的时候，八个小时的班儿她都觉得几乎要挺不住了，如今却又觉得那机器轰鸣声那么熟悉亲切，甚至让人有安全感。所以她打算在络筒车间继续上一段时间的班儿，主要是觉得，还需要再观察一下，看看哪里有问题。

李婉玉看姜妍又发呆，当下道：“问话也不回答，动春心了？”

惹的宿舍其她几个人笑了起来，许重笙在上铺也很担忧地看向姜妍。

“姐，这次我的师父很好。”向来不参与群众话题的许重笙，主动换了个话题。

果然引来同舍人的兴趣，“唉呦，大吉大利，小许这次居然碰上了一个好师父吗？”

“是呀小许，你师父怎么个好法呀？”

见大家齐齐地逗她，姜妍也含笑看着她，她的脸刷地红了，但还是很认真地告诉大家，“我师父怕我冷，给我买了一双手套，还送给我一件棉衣。”

说着话她把那双手套拿出来给大家看，是一双花格子毛线手套，全新，看起来挺暖和的。

她又把那件棉衣拿出来，红色的薄丝棉棉衣，已经有些旧了，袖口有磨出来的毛毛。

众人看了都点头，“小许，这双手套不错，这个棉衣也很好。”

其实关于衣服这方面，姜妍有不少从前穿过的衣服，早就想送给许重笙，可她和许重笙相处的日子里，发现这个女孩表面软弱，但内心倔强，而且自尊心也特别强，很敏感，她宁愿每天穿着自己的校服，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捐助。

早前同舍就有人提出给她几件衣裳，她都委婉推掉了，这次之所以收下，主要原因，恐怕对方是她的师父，她无法拒绝而已。

之后两天观察，发现许重笙果然还是穿着自己的校服，那件红棉衣则被她收了起来压在箱底。

姜妍内心暗自叹了声，打算找个时间陪着许重笙去买几件新的。

车间里，李婉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徒弟似乎要离开了，好几次踩着车子到了姜妍面前停下，欲言又止。

“师父，你想说什么？”姜妍主动开口问。

“你明天是不是就不会来了？”李婉玉看着她的眼睛。

“师父，你怎么看出来的？”姜妍有点惊讶，但她不打算再隐瞒了。

“你知道我这七八年，带过多少个徒弟吗？”

不等姜妍回答，李婉玉说，“很多人都是干了一两个月，没等定岗，就坚持不下去离开了。但其实离开也好，工厂这里虽然安稳，可一年是这样，两年是还是这样，一辈子都是这样，青春很容易就过去了，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李婉玉很感叹的样子，姜妍点点头，对于李婉玉的话深以为然，工厂确实是个埋没梦想和青春的地方，虽然它也带来了安稳有序的生活。

姜妍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工人生活，增加点学习知识和技能的机会呢？或者至少给他们一个，可以闯出这片天地的机会。

她又摇摇头，现在时机不合适，况且大家应该都会觉得她的想法很疯狂，如果工人有了机会学习通往外面天地的技能，那么他们还会继续留在工厂里做一个小小的工人吗？

一定不会了，这对于工厂来说，是灾难性操作。

姜妍不能确定，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李婉玉说，“师父，只是人事上通知要调岗，你看车间里，除了那两台常年检修但怎么也修不好的岗位，已经没有可以定岗的岗位了，我这个新工被安排调岗了。”

李婉玉疑惑了下，“怎么会是这个原因？”她带徒弟多年了，虽然说车间里，总是满岗，也总有一两台机械在检修，可新工出来后，都神奇的会有岗位，从来没听说，没岗位所以导致调岗的事儿。

但姜妍这个理由确实又是不可反驳的，李婉玉有些许怔忡，半晌道：“人家师父带徒弟，到第二个月可以给师父干活赚钱了，你倒好，才一个多月，刚准备让你学档车，你就要走了，我在你身上一点甜头都没有捞到。”

“师父，虽然调岗了，但我还是住在305宿舍呀，我会时不时给师父买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的。”

“算你有点良心。”

根据这两天的观察，姜妍确实又观察到一些有关络筒车间的问题，都是很小的问题，比如推纱工实际上往往不能严格按照规则给工人们送纱，有些工人为了多得到纱棒，会请推纱工吃饭，或者直接塞钱的也有，目的就是为了在每轮可以多得到一两袋纱，以增加产量。

有些比较贪心的，拿到了太多纱棒，到了下班交接班的时候纱棒都没用完，要么选择占用下一岗的时间，继续把纱棒用完，要么就是把纱棒留至下一岗。

导致同班次有的工人，实际上在下班前的一两个小时就没纱棒了，干坐着等下班。

这就是饿的能饿死，撑的能撑死现象，长此以往，必然导致推纱工这一块的规则破坏殆尽。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破坏规则的事儿，都不能算是小事儿，姜妍把这个现象在脑子里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