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

姜妍又提出新的质疑，“可是，这样一来，错管和纱疵的问题，由打包车间的人担了，那么犯错的工人，她们不用负任何责任了吗？”

“工人是必须要负责任的，而且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她们才是质量真正的源头，打包车间也好，抽查岗也好，最终也只是监督检测，人力有限，一定还是会有很多漏网之鱼。所以，工人操作规范，整体提高络筒质量，才能真正有效的把住质量这一关。”

姜妍深以为然，“对啊，班长，您说的太对了，所以，我们要怎么办呢？”

“应该实行连坐责任质。”

姜妍大为疑惑，“什么叫连坐责任质？”

“整个月的抽查岗记录，被查出问题的纱筒，属于哪名工人的，将不会扣这一个工人的钱，而是会把名字记录在案，并且由教练每月进行集体公布，而他们犯的错将会由整个班子买单，按照抽查岗所记录的错管和纱疵的数量，进行一定比例的扣罚。

比如，整个月出现一百五十个记录，那么，整体工资下调百分之十五，是整个车间所有工人的工资都下调百分之十五。”

姜妍听了这话，心脏砰砰跳，不由愣愣地竖起大拇指，“班长大人，您这招太狠了，工人集体工资因为错管和纱疵下调，必然会相互监督和自我监督，以免成为连累大家工资下调的罪人，这样一来，她们很自然的就会提高自己的络纱质量！这个办法真的太好了！”

“那么，现在就剩余一个问题了，质量抽查岗该如何安排？”

李国华说到这里，忽然漠然地笑了一下，“只这一个问题，就会推翻之前所有的办法，因为工厂内的元老们不会同意设置抽查岗。而且抽查岗是个很得罪人的岗位，心性不坚定的人，无法从事这个岗位，因为之前发生在刘尚华身上的事儿，也一定会发生在抽查岗上。”

李国华说到这里，似乎忽然感到累了，低沉着头，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翻着书，也并没有在看书。

半晌才自嘲地说，“不知道和你这个新工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满目的失望，不但没有让姜妍生气，反而让姜妍心痛了一下，她有点怔忡地问，“班长，您是不是对工厂特别失望？”

李国华并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吧，二人的谈话就此终止，姜妍默默地陪着李国华坐了会儿，李国华即起身，也没向她打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厂内像李国华这样的工人多吗？他们心存海洋，内有沟壑，有斗志，有思想，有办法，然而却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看着工厂这台大机器，日复一日的衰败下去，最终的结果似乎已经就在眼前了，他们却无力拯救。

姜妍迅速地回到宿舍，拿出纸笔，趁着记忆鲜明，把李国华所说的办法全部都记录下来，包括一些小细节。

她盯着这份记录看了很久，最后落在了一个问题上，“抽查岗如何设置？如何管制？才不会将打包车间此时乱像重复？”

而此时此刻，刘同和另外几个分红股东，正与姜成峰在一个桌上吃饭。

这次请客是刘同发起的，姜成峰眼前的筷子连动都没动，“老刘啊，有什么事，不能在厂里说呀，非要到这里来？”姜成峰心里明白是什么事儿，并没有打算和刘同蘑菇，而是单刀直入的挑开了话题。

刘同和其他几位股东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最后还是刘同挑头了，“姜总，我们这些老伙计，跟着你也有二十几年了吧？”

姜成峰点点头，“对啊，二十几年了。”

“这些年，如不是我们这些老伙计在厂里给撑着，厂子也发展不到现今这样吧？”

姜成峰又点点头，“大家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姜总，我们已经两年，没有拿到什么分红了，每个月就这么点死工资，我们也都没说什么。只是现在觉得，姜总您是不是对我们这些老伙计，意见越来越大了？”刘同如是说。

姜成峰挑了挑眉，做出疑惑的样子，“可以再说清楚一点吗？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这时候另一位股东王小旺也说话了，“听说这次走货了，而且数量很大，买家是乌市那边联合针织厂，一次性从我厂进货上百吨，包括棉布、成品针织、还有纱筒等，这下可以分红了吧？”

姜成峰哧地笑了出来，“原来是这事儿……”

姜成峰目光真诚地看着他们，语气平和地道：“最近这几年，厂里的情况，我清楚，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已经亏损好几年了，上个月，讨薪的事儿，你们也都在现场，厂里的财务真的很难。”

“姜总，我们哥儿们兄弟，一起风雨多少年了？你这点手段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不管上个月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只要走货，就是厂子盈利了，分红是我们应该得的。”王小旺很不客气地说。

姜成峰的面色略微僵硬了下，看向刘同，“老刘，你也这么想？”

刘同到底不好意思直视姜成峰的眼睛，低了头沉着声音道：“老王说的有道理。这两年，你说工厂亏损，我们也都信了，可前些日子，大批出货也是事实，我们也是在这个基础上，才提出分红。前两年的就算了。”

“这么说，你们还对我老姜仁慈了？”姜成峰问了句，语气明显冷了点。

其他几个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到底还是有点怕姜成峰的，最后还是刘同说，“姜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年，是你亲自承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给我们分红股，我们也是拼了命的跟着你干，如今到老了老了，反而啥也没落着，你说这，我们心里也不舒服呀……”

姜成峰又道：“不老呀，老刘，不才五十五岁吗？王小旺，四十九……还有你，五十一岁……我们都是同一时代的，我没老，你们当然也没老。”

听了他的话，众人勉强附合地笑了笑，气氛仍然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