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西装

夏美倒是不知道谁家有熨斗。

也确实。

袁方跑了几个地方，谁家都没这个，而且大清早也没开门的裁缝店。

去城里还有一段路，赶过去再回来肯定是来不及。

干脆拿着西装又回去。

进门看见夏美站在大厅里，白色的衬衣衬的人特别精神，袁方眉开眼笑，问夏美。

“早饭吃了吗？”

“没呢，等你回来一起吃。”

夏美有点不习惯穿白衬衣，家里吧，到处都是灰尘，一坐下就是一个黑印记。

可是自己妈妈又叮嘱自己要穿。

都感觉没地方可以坐。

袁方想唠叨夏冬几句，她刚才出门就让夏冬提醒夏美吃早饭。

结果现在自己回来了还没吃。

现在吃时间来不及。

那就只能在路上吃了，袁方把西装递给夏美，“把外套穿上，我叫了个三轮车，马上就来接我们了。”

皱的地方也只有用手先抹开，将就着穿了。

夏美接过西装，一摸，感觉面料特别柔软，准备穿上。

夏冬听见袁方的声音。

从火房里出来。

“回来了。”

袁方看着他头上烧柴火落的灰尘，就跟大块的头皮屑有得一拼，没好气的说：“你在家里也注意一点，头上都是灰。”

袁方的语气有点不好，因为没让夏美吃早饭，说话也比较重。

夏冬一愣，这怎么又说到自己头上了？

他赶紧伸手去拍头上的灰，不过拍来拍去没弄干净，反倒是弄的大厅里面到处是灰飞扬。

袁方看着更觉得头疼。

“你就不能去外面弄？”

她再次加重语气，把夏美和夏冬都说的一愣。

夏美一看，就知道她妈妈生气了。

想要帮自己爸爸弄弄灰。

结果袁方把夏美手抓住，把她带着出了大厅，站院子里。

袁方有些黝黑的手落在那件白西装上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的手不是没洗干净，而是就是这个颜色。

农活，小工，什么都做，能给钱就行。

她慢慢把那些皱起来的地方都抚平，把扣子也给夏美扣上，那个导购说的话还是没撒谎的，人穿上特别有气质。

袁方想伸手碰碰夏美的脸，可一看自己手，又赶紧收回来了。

她这个争气的女儿啊。

她语气有点哽咽，不过还是强撑着说完：“今天是第一次去，一定要给别人留个好印象。”

夏美听着她妈妈就好像要哭出来了。

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点就哭，她妈妈以前也没有这样脆弱啊。

是因为工作的事情？

要是因为工作的事情。

她刚才还在脑子里大胆的想。

等到了地方，自己告诉签合同的那个人，自己不想上班，就把这件事回绝了。

现在袁方这样，夏美倒是不敢触碰她的泪点。

赶紧转移话题。

“妈，你怎么想到买白色的西装？”

夏美就觉得这颜色自己一点都不适合，而且自己也不喜欢，太白了。

“看着精神。”

夏美没觉得精神，抬头看她爸还在屋里那里弄头发呢，夏美走过去，想要帮夏冬。

袁方追过来，一巴掌打在夏美手上。

“新衣裳，你别去沾灰。”

打的不疼，不过夏冬听见袁方这样说，就觉得这样不好。

那是她爸，又不是别人，还能比不上一件西装吗？

不过心里是这样想，自己也没去伸手。

夏冬觉得袁方不能打孩子。

“我自己弄就是。”

夏美对着他爸吐舌头，在他们家，自己妈妈就跟个独裁者一样，反正他们都得乖乖听话才行。

袁方叮嘱夏冬。

“别忘了去把后山的草给除了，我去去就回来，一起种点菜。”

夏美还以为自己爸爸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现在就是妈妈跟着一起去了。

夏冬眼巴巴的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自己肯定是想去的，不过这次先不去，等女儿在那边安定下来了，自己再过去，那也是一样的。

袁方让夏冬把桌上的鸡蛋拿去用热水泡了，再拿出来给她们。

“带着路上吃。”

袁方让夏美去门外等三轮车。

夏美问：“是周叔吗？”

“不是。是你汪叔，你周叔那车太脏了，把我们送过去，你这衣裳还想不想要了。”

说来说去，还是心痛夏美身上的衣裳。

“好，那我出去了。”

“去吧。”

夏美从屋里出去。

她看了看手上的时间。

居然也才不过一个小时。

天边还笼罩着黑云，能看见天上有隐隐的月光。

夏美还觉得挺好看。

没过多久。

三轮车轰隆轰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夏美赶紧看向来的车。

她没认出车上的人。

倒是车上的人先认出她来。

“是夏美吧。”

夏美被点名，赶紧点头问:“是汪叔吧？”

“是，也没多久没见，现在倒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夏美想，你一定是觉得这白西装太惹眼了。

汪顺问，“你妈呢？”

夏美指了指屋子，“还在里面。”

汪顺笑着打趣。

“你妈肯定高兴坏了，你还真不错，大学回来就可以工作，村里几个高中毕业的都还没着落。”

夏美没觉得这是高兴的事情。

“还好，麻烦你这么早来接我们了，还得再等等我妈妈。”

汪顺把钥匙拧过来，三轮车熄火。

“等等就等等。”

汪顺从口袋里拿了一盒烟，特便宜，2块一包的五牛。

火柴一点，夹在嘴里开始烧。

夏美闻不惯这个味道。

觉得有点呛人，咳出声了。

“咳咳。”

她一咳嗽，汪顺赶紧把烟丢一旁地上，用鞋子给灭了，脸上的表情有点急对着夏美说。

“过点嘴瘾，没呛着你吧？”

夏美也觉得不好意思，自己也不是故意要出声的，没忍住就咳了。

而且汪顺怎么也算是半个长辈迁就自己，你继续抽也没事，关键他把烟给丢了。

夏美越是解释越多余：“没事没事，我就是不舒服咳了咳。”

汪顺肯定不抽了。

别把人给熏到了。

他盯着夏美毫无顾忌的看。

她这一行西装穿到身上。

你说真就不同了。

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农村出来的孩子。

汪顺看着看着就夸夏美。

“这一身还真挺好看的。”

被长辈一夸，要是小时候还高兴，现在被这样像是猪肉一样打量，夏美更觉得别扭了，而且自己还不能让他不要看自己。

夏美就找了个理由回去。

“汪叔，你等我进去看看我妈。”

才说完要进去。

“你去哪里？”

袁方穿着一身火红的外套，手上拿着一个灯芯绒布出门来了，两个人撞上，夏美说：“我准备去找你。”

“赶紧出发，要迟到了。”

夏冬跟在袁方身后，把煮好的鸡蛋递给夏美。

“你自己收着。”

等夏美接了，他才和汪顺打招呼。

“顺，路上慢点，别开太快。”

汪顺一再保证。

“你放心吧，我今天就用压死蚂蚁的速度来开。”

袁方不听他们贫嘴。

“行了，快走吧。”

袁方伸手扶住夏美，让她先上了三轮车，里面还收拾的挺干净。

袁方当时问的时候，就知道汪顺的车是新买的，坐垫的那层保护膜都还没撕呢。

“你坐着。”

等夏美选好位置坐下，袁方才跟着上去。

夏冬站在门口，觉得眼泪巴巴的，这才回来两天，又走了。

就怕自己眼泪掉，扭过头不看好了。

汪顺出声询问。

“坐稳了没有？三姑。”

“坐稳了，出发吧。”

三轮车踩下去，轰隆一声，慢慢往前动了。

夏美从三轮车里面伸出手对着夏冬挥手，又觉得自己挥手他也看不出来挥手的意思，干脆扶着车里的铁杆对着那边大声吼。

“爸，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袁方伸手把人给拽回来，这样大声喊来喊去的像什么样子。

“你给我坐好。”

夏美没听她妈妈的，还是看着那边的父亲。

夏冬给她招手，算是回应了她。

夏美本来期待着，还以为自己爸爸要说什么的，可是一直都没说话。

他的身影也从清晰到模糊，三轮车开始往村外的公路走。

袁方小声的说夏美。

“你也这么大了，那样吼来吼去的好听吗？”

夏美觉得自己就是舍不得爸爸，也没做什么不是。

还想说话。

在前面开车的汪顺和袁方搭话。

“三姑，你们洋气了啊，大学生回来了，现在工作也找到了，你们就是开始享福了。”

袁方瞪了夏美一眼，还在为刚才夏美伸头出去大声喊得事情觉得不高兴，那边汪顺接着说话。

“三姑，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一声，我反正离你们近，三轮车一下就到了。”

袁方回答汪顺，说夏美的话就先憋回去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们夏美记得还有这么一个汪叔就行了。”

“那肯定，谁帮过我们家，谁欺负过我们家，别说我，夏美也是记得清楚的。”

夏美坐在一旁就听着，这些话自己都是不插嘴的。

相反的是，袁方特别喜欢说这些事，汪顺听她说自己记得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的时候就已经有点不接话了。

袁方不。

继续说啊。

回忆就是这些时候说的。

说夏美读书的事情。

以前就是没钱，条件不好，不过，架不住孩子爱读书，她愿意读书，他们就送。

这也算是他们两夫妻，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女儿是个大学生。

夏美听完觉得有些羞耻，觉得这些应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大小小的渣渣事，汪顺也一直都在当捧场王，袁方说什么就是一直夸。

什么袁方和夏冬厉害。

现在女儿去工作之后。

他们就更是村里的名人。

夏美不知道，自己读书还能和村里面的名人扯上关系呢？

她反倒是觉得现在这条看着通向前方的路。

你好像看见了头。

可是，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目的地每次都是还离得很远。

一直到下车。

映入眼帘的就是去年城里新修的行政楼。

汪顺从三轮车里面伸出头，看旁边的那栋楼，先见为主的就觉得夏美竟然在这里上班，这也太厉害了吧？

袁方要给汪顺钱。

汪顺坚决不要。

还给夏美包了个小红包。

“汪叔的一点心意，收着。”

夏美不敢接。

这大清早的送她们还给她红包，可受不起。

“汪叔，我不能要。”

汪顺就放袁方手里了。

“今天也是你们看的起我，让我送你们，收个小红包，分享一点你们的福气。”

袁方脸上又挂上笑容对夏美说。

“你汪叔就是会说话，那就和你汪叔说谢谢。”

夏美觉得不应该收那个红包，但是袁方收了。

她不能去拿回来还给他。

也就低头了。

“谢谢，汪叔。”

“那我走了。”

“你先走吧。”

汪顺开着三轮车走。

袁方带着夏美进了行政楼。

她先去之前签合同了那个地方，到地方的时候。

来来往往的人都挺多，所以上班的人工作，都挺忙的。

一个窗口外面等了四五个人。

袁方想找人，不过之前去的办公室锁上了，她随手拉了一个经过的人，叫住他。

“同志你好。”

沪宁倒是一愣，同志这个词还真有些上了年纪。

他看向袁方。

年纪比他大。

那他就称呼一声，“阿姨，有什么事吗？”

他185的个子看袁方，是要低头的，而且他说话的语气特温柔，可又让人不觉得娘。

夏美一直神游在前面工作区的思绪，因为他的声音，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

其实沪宁的长相不够年轻，可也不老成，要用成熟来形容他，浓密的眉，有些深邃的眼眸，还有立体的五官。

就给人一种，这人就应该是这幅模样才算完美。

夏美觉得自己心脏凸凸的猛跳了两下。

有点激动是怎么回事？

袁方就是想问那个签合同的楚老师。

“他姓楚，之前是这个办公室，不过今天没人。”

沪宁想了想，姓楚，在袁方指的办公室。

“你说的应该是楚校长，他们今天去村校那边了，你们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找他吗？”

袁方一听他去村校了。

就赶紧回答。

“我女儿大学毕业不是回来了吗？我帮她签了去教书的那个合同。”

沪宁脑子里想了想，倒是没记起来关于村校老师的事情。

“阿姨你稍等。”

沪宁敲了一个办公室的门。

里面有人在办公。

抬头看看是沪宁，赶紧出声。

“科长。”

沪宁觉得这些名号都可以免了，问她。

“和楚校长签约的老师来找他，他人不在，有和你说什么吗？”

“有。”

那人拿着档案出来，看见了袁方和夏美。

询问，“是夏美吧？”

夏美上前。

“是。”

那人把资料给夏美，“这是你的资料，楚校长让你直接去洛阳坪第一中心小学，他在那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