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模作样

张翠红的印象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代表着当时国内对于个体户的普遍印象，陈豫鲁的面馆之所以没有拿到个体户执照，也是和这些保守思想有关。

虽然国家表示要支持个体户的发展，但在执照的发放方面，还是有所保留。虽然今年年初疆省放开了执照的发放数量，但这也仅仅是一个月的事情。一个月后执照的发放便停止了。而下一次发放个体执照的时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马辉提出的“乌市饭店——团结面馆”经营方式也是为了绕开个体户这一形式，参照后世的连锁经营模式所设想的。至于即将要开业的联营中餐厅是什么性质的饭店，马辉确实没有想清楚。但不管如何，审批下来应该也是很快的。估计最多不超过一周。他可以趁这几天，把饭店的布局大概捋一捋。

现阶段，乌市的个体饭店还没到遍地开花的地步。基本上是国营饭店变更的。依旧保留着国营饭店的形式，即坊间所说的：“态度恶劣，饭菜难吃，价格不菲。”

所以，只要团结面馆和中餐厅服务态度好，饭菜味道合适，不愁没有生意，基本都是稳赚不赔。而且在纳入了乌市饭店体系后，还可以专门申请成立一家餐饮公司，打出品牌效益。这是马辉已经考虑好的事情，但方向选好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的，所以马辉并不着急。

回到了团结面馆，陈豫鲁立马迎了上来：“哎呀，你去哪里了？我半天找不见你人影，来来来，过来露一手。陈娟一个朋友也来了，他也是个厨师，和你年纪差不多，我们正好交流交流。”陈豫鲁一把搂过马辉的肩膀，将其带回了后厨。

后厨里，陈娟正听着一个身材虚胖的年轻人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烹饪知识。两人靠着的灶台上一口铁锅正滋滋地冒着热油，不远处装食材的箩筐里也不是马辉离开前那装了半筐的样子。箩筐里不仅装满了食材，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堆在了箩筐边上。这显然不是陈豫鲁购买的，而是这位年轻人一并带来的。

马辉见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不由得一愣。直到年轻人闻声转过头来的那一刻，马辉才认出了他。那人竟是马辉前往肉联厂遇到的，公然向马辉出售流动指标的办事员。

从这位办事员略微惊讶的目光中，不难看出，他也认出了马辉。但他立马转过头去继续给陈娟讲解起了方法。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年轻人是肉联厂的职工潘明，负责销售和仓库管理工作，是陈娟在知青点认识的朋友。”陈豫鲁没发现两人的异样，乐呵呵地向马辉介绍了起来，同时也把马辉介绍给了潘明。

马辉只好假装第一次认识他，伸出了手道：“同志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潘明非常敷衍地同马辉握了握手后，带着些微不屑道：“马辉么？我听说过你，乌市饭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灶头，非常好。”

马辉无言以对。倒是陈豫鲁没有听出潘明的不屑，反而说道：“潘明你也不差嘛，我听你讲了这么多，感觉非常不一般。”

“唉，叔，你是不知道。”潘明竟然叹了口气，无奈道，“回到城里后我就被安排去肉联厂工作了，已经好久没有做菜了，手艺都退步不少了。”

“这咋会，做菜这事，不存在什么退不退步，只有进步。”陈豫鲁安慰着，转而又问，“你这是打算做什么菜呢？”

“这不，我给您送来了上好的羊排肉，我寻思做个架子肉也行。”潘明摊手道，“您这应该也有馕坑吧？”

陈豫鲁闻言，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有倒是有，不过那是隔壁图尔森大叔的，在他后院里有个土馕坑。”

“没事，我们就是借用一下。”潘明洋洋自得着，转而问起了身旁的马辉，“你打算做什么菜？”

“我？”马辉听到点名，愣了一下，“我就不献丑了吧。何况这里不有潘兄么，我再做道菜的话，不是浪费了么。”

“浪费？我送来了这么多食材，够叔叔您用一周的了。恐怕某人不是怕浪费，而是怕做菜吧？”潘明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眼见对方如此咄咄逼人，马辉要是再不答应，恐怕会真被误认为是害怕了。

于是，马辉无奈道：“行吧，那我就献丑了。”说罢，马辉撸起了袖子，走到箩筐前寻思起该做道什么菜。

潘明不愧是肉联厂的仓管，一人就送来了这么多种类丰富的菜品。马辉清点了一下发现，这些确实足够团结面馆用一周了。就是不知道，潘明如此大方出手，送菜上门，会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呢？

马辉原本挑选的是一只看上去不错，并且已经进行过初步加工的鸡肉。但他在反复思考后，最终还是放下了。下午已经吃过了那么多硬菜，晚上再继续吃，马辉担心身体受不住。索性，他从旁边堆着的皮芽子里精心挑选了几只，清洗好后剥去外皮。

皮芽子就是疆话里对洋葱的称呼。疆省人对洋葱的喜爱程度就好比内地对香菜，葱白的执着。马辉打算用其和辣椒，西红柿搭配着做一道开胃小菜。简单是简单了点，反正也没人规定他要做什么。

开胃小菜是最能验证后世那句带着调侃的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比如马辉现在要做的这道“皮辣红”就是如此。将剥好的皮芽子，同去蒂去籽的辣椒一起切丝后，放入切成瓣状的番茄，最后调入陈醋，细盐，白糖搅拌即可。

这道菜看起来没什么，但有蔬菜皇后之称的皮芽子却有极高的药用价值。皮芽子不仅能降血压，亦能降血脂和减少血栓等作用。吃多了硬菜的马辉，正需要皮芽子来调理自己的身体。

何况，马辉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刀工切成的皮芽子和辣椒丝，粗细完全是均匀的。这样倒入调料搅拌后，能够快速入味，一口下去也不失嚼劲，口感十足。十分适合饭前开胃，搭配着其他菜一起吃。

“我做好了。”马辉将搅拌好的菜倒入盘中后，说道。

“这么快？”另一边正在腌渍羊排的潘明惊讶道。

陈豫鲁和陈娟也是十分惊讶。三人忍不住围上来，这才发现马辉做的不过是一道平淡无奇的凉菜“皮辣红”。

“我当是什么呢。”潘明第一个嘲笑起来，“原来是道凉菜，我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这么快，原来是个凉菜。咳，看起来乌市饭店的二灶头不过如此嘛。”潘明自然没尝过也没见识过马辉的厨艺。

在他看来，马辉之所以这么年轻就能当上灶头，无非就是两个原因，要么是在承包时，马辉主动多出了点钱。要么是因为乌市饭店因陈豫鲁的离开急需有人顶上，马辉刚好捡了个大便宜。反正，马辉在他眼里顶多是个勉强出师了的厨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马辉对于潘明的话不以为然，反正他已经是接受挑战把菜做好了，至于做的什么，你潘明压根管不着。

“那叔，我这就算做好了，我先去外边等了。当然，潘兄需要我帮个忙，搭个手什么的，尽管开口就好，没事的话那我就先撤了。”马辉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道。

“用不上你，我这可是高级菜呢，你来帮我小心给我搞砸了，你还是走吧走吧。”潘明不耐烦地挥着手。心里早已把马辉嘲笑了个遍。好家伙，就你这做凉菜的厨子，还想着烤架子肉？估计你连那馕坑怎么用都不知道吧？

潘明在心里疯狂嘲笑着马辉，突然听到旁边的陈娟来了一句：“潘哥，要不我来帮你吧？怎么样？听你之前那么讲，搞得我也想学一下做菜呢。”

“来呗来呗，正好哥缺一个帮手。”潘明一听，欣喜若狂。美人开口，哪有拒绝的道理。何况他今天带着这么多食材上门，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陈娟嘛。

陈娟被潘明这模样逗得嗤嗤直笑，当即，她便在潘明的指挥下摆弄起了操作台上的物件，两人在后厨玩得不亦乐乎。

陈豫鲁见女儿对烹饪重新提起了兴趣，虽然心里不是个滋味，倒也没说什么。他心里更希望的是马辉来带自己的女儿。毕竟，他将马辉留下来，除了是看中马辉惊人的经营头脑和见解外，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想让马辉用他那不俗的烹饪技艺，让陈娟提起对烹饪做菜的兴趣。

而马辉如果能在这段时间教会陈娟一两个烹饪技巧的话，那就算是天大的收获了。

然而，事与愿违，陈娟不仅没有对烹饪产生浓厚的兴趣，对马辉也是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反倒是对下午来串门的那个小伙子潘明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

陈豫鲁好歹是厨师界的老前辈了。谁的厨艺好，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那潘明的手法与讲解，完全就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女儿看不懂听不懂，自己还能不懂么？陈豫鲁实在是搞不清楚女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着把烹饪当儿戏的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陈豫鲁实在受不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一声不吭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