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指标

马辉在跑出面馆几百米后，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自打看到男人那目瞪口呆的表情，马辉就一直在强忍着憋笑，艾玛，这可真的是太爽了！剩下的一段路途，马辉走得都是异常开心。

临到了肉联厂大门前，马辉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介绍信。这是昨晚杨童担心他来肉联厂会被拒绝而特意办的临时介绍信，而马辉为了少和肉联厂的工作人员解释，特意让杨童在职位一栏上写了个采购员。也正是这一小小的举动，让马辉刚才好好地表演了一场好戏。

“乌市饭店的？你们的菜不是三天一送么，明天就送到了。对了，老李怎么没来？你们换采购员了？”肉联厂门口值班室里那满头波浪的中年女人正反复检查着马辉的介绍信。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市场即将放开，加之饭店规模的无序扩张，上面要求对每一个前来采购或洽谈业务的人都要反复核验，严禁让肉联厂的生肉流入市场，冲击刚刚萌芽的经济体制。因此中年女子一看马辉是位新面孔，难免多了个心眼。

“我确实是乌市饭店的采购员，老李他嘛，不打算干了，就回老家去了。”马辉随口应和道。

“嗯?采购员那可是个好工作，咋还有人不愿意干呢。这个老李，真的是……”中年女子叹了口气，核验了马辉介绍信上的章没有问题后，便将马辉放了进去。

马辉虽然没有来过肉联厂，但基本流程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要想更换肉类供应，需要先到销售部报备，由销售部与你洽谈份额与价钱后，会有专门人带着你去后边的操作间选择。

马辉根据指示牌，找到了销售部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后，马辉走了进去。可能因为是周六日的原因，办公室里只留着一个小年轻人在值班。马辉推门进去时，年轻人刚将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正在伸懒腰，显然刚刚是在休息。

“你好，我来采购一些一甲级生肉。”马辉礼貌地说道。

“一甲级生肉量大的话要提供特需单位证明，你要采购需要搭上一些二乙级生肉。猪牛羊鸡是分开的，类别不同搭配比不同。自用和饭店也是不同的。你是哪种？”值班的年轻人懒洋洋道。马辉费了好大劲才听懂年轻人在说什么。

“乌市饭店使用，原先我们用的都是二乙级，这次想换一批全是一甲级的没问题吧？”马辉直接反问道。他私下里了解过现在的政策，如果一家饭店一直用的是二乙级，是可以在一段时间里使用一甲级生肉。何况乌市饭店还是承接有关单位开会的招待所。

“那也不行了，早没那政策了，再说你们乌市饭店不都是集体承包了，之前的政策又不适用你们这些投资倒把者。”年轻人反驳着，顺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顷刻间许多头屑从年轻人头上掉落下来。

马辉略带厌恶地避了避，像这种年纪轻轻的能坐办公室的，要么是干部子弟，靠着关系进来的，要么就是凭真本事上来的。像眼前这年轻人，不仅不修边幅，语气还如此轻蔑，无疑是前面那一类。

马辉不想和这种纨绔子弟纠缠，便说道：“那行啊，搭一点就搭一点，你带我去操作间看一看吧。”

“那你出多少米？三七开还是四六开？”年轻人头也不抬的一边扣着指甲一边说道。

“出米？你这不是肉联厂么，还要我卖米给你们？”马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米是哪蹦出来的？

熟料，马辉这么一说，年轻人竟然猛地站了起来：“你还是不是来买肉的？买一甲级肉前要交米，你不知道么？米，就是给我的这个东西。”年轻人做了一个大江南北通用的手势。

“我靠！”马辉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他没想到还有纨绔子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收取回扣。什么米？什么三七四六开。这分明就是说给多少回扣的意思！

“你就是这么卖肉的？你不怕有人告你！”马辉提高了些许音量。却被那年轻人以一个看傻子的目光回敬。

“不要就不要嘛，多卖你一些你还不高兴了？你不会是第一天来采购的吧？”年轻人没好气地说着，顺手从办公桌里摸出了一叠单子丢给了马辉，“赶紧签，牛羊肉一二级最多是三七开，鸡肉对半。真的是，你要给点米我还能多卖你一些，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头一次碰见你这样的。”

马辉不想搭理他，索性认真填起了单子，直到他看见一处空格前写着流动指标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怎么给搞忘了呢，现在尚处于计划经济时期，有些机关干部手里确实握着一些流动指标。

这些流动指标是任由干部自己把握的，分量并不是很大，但像肉联厂这样的食材直接加工分类厂，实权干部手里的流动指标会相对来说多一些。而刚刚年轻人正是在向自己兜售手里的流动指标呢。

这下就尴尬了，马辉自觉尴尬，只好仓促地填了个最大限量后，将单子重新递给了年轻人。

等了好一会儿后，马辉不见年轻人有动静，索性问道：“怎么了？不是去选肉么？”

“肉有什么好选的？我们工人都会分好的，你还怕我们会缺斤少两？”年轻人说着，继续将脚搭在了办公桌上，同时摸了一本杂志搭在了脸上，显然是要重新入睡的意思。

马辉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再多纠缠什么，他打算自己去后边的加工间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负责人挑选一些比较好的生肉。

肉联厂的占地规模很大，和后世的肉联厂布局并无二样，马辉凭着记忆找到了加工间的入口，正想推门进去，却见大门里边的小门已经被先行一步打开了。两道身影正在里边来回踱步。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正一路跟着前面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略带乞求道：“吾斯曼老哥，我这家饭店再搞不到食材可就得歇业了，您老哥要不发发善心，就卖老弟一些食材吧。眼下城里市场还没打开，我那饭店又不能收粮票，只能收钱。你可知道现在有钱也难换到粮票诶！我这压根就是捂着一批用不了的货币在这干着急。”。

“你这情况我也很难办嘛不是，现在政策是撒子样子你又不是不清楚。算了，你我好歹都是老交情一场了，老哥我嘛，也不瞒着你了，我手上确实有流动指标，但上面嘛现在查得紧哦，我也不敢把流动指标随便给人嘛。当然，我也知道你的困难，一会儿我私人批给你五斤牛羊肉，别的真没办法了。吾斯曼一脸的为难。

“五斤？行吧，有就行。”中年男人连连叹气道。

躲在门外的马辉把他们二人的聊天全都听了进去，马辉认出里边说话的一位正是陈豫鲁，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进去了，小门突然被推了开，陈豫鲁忧心忡忡地走了出来。

“嗯…陈师傅，好巧。”为了避免尴尬，马辉先行一步打了个招呼，“陈师傅也是来这里采购来的吗？”

“你是？”陈豫鲁这才看见门外还站着一个人。他上下打量起了马辉，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唔，我是乌市饭店的采购员马辉，陈师傅你不记得我了？”马辉主动报上身份，避免了另一场尴尬。

陈豫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确实不记得有马辉这个人，但肯定是见过的：“这样啊，你来这里采购的吗？买了多少？”

“嗯嗯，我是来这里挑选一些生肉的，饭店的牛羊肉品质有点低，做出来的菜味道不太好。”马辉如实回答着。

“嘶……”陈豫鲁倒吸了口凉气，在他还在为食材的来源而苦恼的时候，乌市饭店竟然都到了选择食材品质的地步了。最主要的是，他还在饭店的时候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自己还是仓促了呀。

“陈师傅，您这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么？不好意思，刚刚我在外边听到了一些，您这是买食材买不到么？”马辉关切地问道。

“对头对头，我现在拿的是临时的经营执照，每个月的供应量完全不够，而且我们饭店也不能收饭票只能收钱，眼下钱又买不到食材……”陈豫鲁眼睛亮了起来，莫非这位年轻人有什么可以帮助自己的方法？他转而向马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马辉何尝不知道陈豫鲁的眼光里带着什么，他略微思索一下，缓缓回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有点麻烦，陈师傅我现在手里还有多的粮票，一直没有用，我可以借给您先用着。”

“啊，这不太好吧。叔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陈豫鲁有些犹豫，他没想到马辉所说的方法是这么一个方法。

“没事的，陈叔，您先拿着用，我这里很多的。”马辉从自己的布兜里取出了粮本，数出了一大把十斤，五斤的粮票硬塞进陈豫鲁的手里。这是之前艾力对于他升任二灶头的奖励，加上这具身体原主人攒下来的粮票，少说也有四十斤左右。马辉一时也用不完，分出三十斤的粮票给陈豫鲁救急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这多不好意思啊，那我先谢谢你了小伙子，等叔度过了这个困难时期，肯定会还你的。”陈豫鲁连连感激，三十斤的粮票他只要分好，确实能换来不少的食材。

“叔没事的，我不是说了嘛，我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你，但需要等我回去饭店一趟。可能需要个十天八天。”马辉见陈豫鲁这么激动，好意提醒着他。

“你还有办法？真的嘛？”

“那当然，不过叔你到时候得配合我啊。”马辉当然有办法了，他既然敢说，自然是有底气的。只不过他想出的这个办法比较罕见，运作起来也比较困难。但如果运作好了，可是无限的机遇。

“那叔就先谢谢你了，小伙子，叔的面馆就在水区南湖街上，你方便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叔。”陈豫鲁客气地在马辉的肩膀上拍了拍。

不管马辉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马辉借给他三十斤的粮票都是一个事实。冲这，他都得好好感谢马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