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旁边的大楼

尽管曾经路过龙华殡仪馆无数次，杜浦从未注意到，隔壁的那栋不起眼的小楼竟然叫“宇航大楼”。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整个中商航上研院的C595设计团队竟然全部在这栋楼办公！

一瞬间，他明白为什么前几天高峰临要对他说“你会怀念院里的”。

他有些忐忑地跟在高峰临的身后，走进宇航大楼那阴暗而潮湿的大堂。

这里像极了一些废土文学的场景。

“这里曾经是一个酒店，后来被我们包下来干C595。”高峰临说。

“可是，为什么选这里呢？”杜浦问。

“交通方便啊！而且便宜，航天的兄弟单位给我们用，几乎不要钱。”

看到杜浦更加迷惑的眼神，高峰临笑着说：“别担心，我们中商航在浦东有地，过几年就有崭新的大楼和场地了，到时候大家都会搬过去的。”

杜浦点了点头：“嗯，其实条件差点也没什么，比上一辈要好多了。”

“年轻人就要有你这觉悟！”

这时，电梯里走出来几个穿着深色西装、大腹便便的外国人。他们目不斜视，耀武扬威地走在昏暗的大堂里，皮鞋在地板上砸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杜浦瞪大了眼睛，刚才那种末日废土文学的感觉顿时影像化了起来。

“都是国外供应商，现在我们C595项目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全新的民机项目，公司也在向全球招标，所以国外供应商都很感兴趣，毕竟，我们很快就要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民航市场，谁都知道要是能上这架飞机，未来几十年就有保证了。现在已经到了供应商选择最后阶段，你这阵子会看到很多老外。”高峰临已经见怪不怪，“走吧，电梯不好等，趁他们刚出来，我们赶紧去三楼！”

从三楼出来，杜浦总算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虽然采光依旧不佳，至少空间大，而且还开着灯。

杜浦看得出来，这栋楼的确曾经是个酒店，三楼估计此前是酒店的会议厅所在地，现在被分成了不同的房间，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中商航的Logo，还写着部门的名字。

高峰临带杜浦走进了航空电子部的房间。

一推门进去，杜浦就感受到了与在龙华大院里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里人头攒动，坐满了人，虽然大家在电脑前都在轻轻地操作，讨论交流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汇聚起来，依然一副繁忙的景象。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的全是跟他年纪相仿的人，一张张青春的面孔，一幅幅专注的神情。

扑面而来的汗臭味和荷尔蒙。

“难怪龙华那边都是中年人，年轻的全到这儿来了！”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师傅去。”高峰临说。

“师傅？”

“对，我们这儿给每位新员工都安排了一个老员工当师傅，传帮带嘛，也算是我们航空人的优良传统。”

杜浦顿时充满了期待。

他跟着高峰临来到房间一角的一个隔离区域，那儿有几个工位，看上去比房间里的那些个要高级一些。

此时那儿只坐了一个人，看上去年纪跟高峰临差不多。

“老陈，来，介绍一下，杜浦，新来的，北航的高材生。”高峰临冲着里面喊道。

那人站起来看着杜浦，爽朗地笑道：“欢迎欢迎，我们正缺人呢！我叫陈坚，叫我老陈就行！”

他个子跟杜浦一般高，身材要瘦小一些，留着偏分发型，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模样。

“你可得叫他陈总，他是C595项目座舱显示系统工作包的包长！”高峰临笑道。

“你少来，那我也叫你高总！”陈坚也笑了起来。

“陈总好，以后请多多指教。”杜浦毕恭毕敬。

“别学坏！叫我老陈。”陈坚纠正道。

“好了，别一来就把你的新兵蛋子弄糊涂了，我把他交给你了啊。”高峰临说完，又问了句：“老张呢？我让他带带杜浦。”

“刚才还在，估计出去了，没事，你先忙，等他回来我来介绍。我先给小杜找个工位。”陈坚说。

“行！那我先走了。”高峰临又冲着杜浦说：“C595项目的事情，就找陈总和你师傅，其它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明白！”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杜浦清楚，中商航在C595项目上采取的模式是项目和行政管理并行，行政线上，他的领导是高峰临，后者又向航电部部长洪均汇报。而在C595项目上，他参与的是座舱显示系统工作包工作，因此，项目领导是陈坚。由于他的全部工作都在项目上，所以洪均和高峰临平时不会怎么管他，只有到考评的时候，他们才会综合各条项目线的表现，来给他进行绩效考核。

“小杜，你也看到了，我们最近有很多员工进来，所以座位有点儿挤，我看了看，那排还有一个空位，你就坐那儿吧，离我和你师傅也近。”陈坚送走高峰临，冲杜浦说。

“没问题。”杜浦拎着电脑包就走过去。

他刚在自己的工位上把电脑支上，便听见陈坚喊道：“小杜，先来一下！你师傅回来了。”

杜浦赶紧站起身，往陈坚那边看去。

陈坚旁边此时站了一个人，也把目光投射过来。

两人都愣住了。

原来是自己前几天在龙华航电部楼梯口撞上的那个人！

杜浦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赶紧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冲着那人鞠了个躬：“您好，师傅，我叫杜浦。十分对不起，那天第一次去，不熟悉地形。”

那人满脸严肃地盯着杜浦：“哼，差点被你给撞骨折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撞。”

陈坚见状，笑道：“哦？已经认识了？那挺好。杜浦，这是你的师傅张进，他在院里工作了几十年，经验很丰富，你要向他多学学。”

“师傅好，请多指教。”杜浦心里感到一丝忐忑，看起来张进不太好打交道。

“哼，要做事，先做人。”张进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便走到自己工位上坐着，仿佛杜浦不存在似的。

陈坚把杜浦拉到一边，轻轻地问：“你怎么得罪他了？”

“前几天去院里报道时，在走廊上没注意，他正好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撞上了......”杜浦觉得有些委屈。

“嗯，那你找个时间去赔礼道歉吧，老张就是这个脾气，但他当你的师傅，也是你的福气，他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好的，谢谢陈总指点。”

杜浦感到一阵混乱。难道刚才还不算赔礼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