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面试

范理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画着淡妆，青春美丽的女孩。她身着白色衬衫，外面穿着一件薄薄的米黄色西装外套，将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

再过几分钟，她将进入中御证券研究所的终面，可直到她走进这栋位于陆家嘴的江景写字楼，还有那么一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那晚之前，她铁了心要留在北京，哪怕杜浦死活要回上海，她也万万不能妥协。异地恋就异地恋，她相信，杜浦总有一天会回到北京来找她。

然而，那场打着面试幌子的饭局彻底摧毁了她的憧憬。那样的场合，能叫面试吗？！更可怕的是，万一那真的是面试呢？！

那天下午，京华证券负责投研业务的副总李明帆亲自带队去学校大礼堂开招聘会。据说李明帆是他们北航2系毕业的，因此对这场招聘会格外重视。

那个时候，A股刚刚冲过6000点回落，整个市场一片烈火烹油之势，证券公司也十分火爆。京华证券一共就招十个人，进入其研究所、自营和合规等部门，大礼堂却满满当当坐了上百人。

出乎意料的，她和另外四名同学在招聘会后被京华证券的人力留了下来，说是要面试。

当她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当中时，才发现他们五个学生被带上了车，到了一处豪华酒店一楼的餐厅包厢里吃晚饭。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包厢房间十分浮夸，巴洛克风格的天花板上绘着几具半裸的西方男女，他们纠缠在一起，有些辣眼睛，不知道出自名家还是三流画匠。一盏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垂下，将浅金色的墙壁照得闪闪发光。

餐桌长什么样，吃了什么菜，她已经忘却了。她只记得，桌上摆了六瓶茅台酒。

果然，很快李明帆就开始起势喝酒。多次推脱不过，她喝了几杯，然后就觉得整个人都晕乎晕乎的。包房里的气氛倒是热烈了起来，可她完全没有力气加入。恍惚中，她只觉得坐在她身边的李明帆时不时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不经意地来触碰自己的手和肩膀，后来，开始搂着她跟大家一起敬酒。

范理觉得肚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她只能尽量躲避李明帆的手和身子，但毕竟在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想完全撕破脸。

于是，她不得不起身，端起酒杯假模假样地去跟别人敬酒。

没想到，李明帆竟然跟着站了起来，紧跟在她身后，直接就搂在了腰上，甚至还上下摩挲着。

范理那一瞬间觉得涌上来的不仅仅是恶心，还有灼热的愤怒。

她一转身，将满满一杯茅台冲着李明帆就泼了出去。

然后，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

她使劲地跑啊跑，像是逃离满是毒蛇的巢穴一般。当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北京街头一条小路的路边。

路边的杂货店和烧烤摊依然开着门，空气里弥漫的烟火气息，让她多了一点安全感。她知道，即便呼救，也不会没人应了。

这时，她才拿出手机，看到杜浦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刚参加招聘会时，她将手机调到了静音，后来一直忘调回来。

范理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看到满头大汗的杜浦出现在眼前时，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里。

当她清醒一点时，开始安慰怒气冲冲，想去揍李明帆的男朋友：“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费时费力去找他？打了他，你明年毕业怎么办呢？再说了，我离开前已经给他泼了一身酒......”

然而，她心里是欢喜的。杜浦的表现，无论是现在的义愤填膺，还是来接她之前电话里那段充满深情的告白，都让她感到十分安心。她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亲爱的，毕业后，我跟你去上海吧。”

虽然李明帆和他的京华证券被范理拉入了黑名单，她依然下定决心，要去金融行业发展。

“没问题，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像李明帆那样恶心的，上海是金融中心，选择不会少。”对此，杜浦充分支持。

可是，当她不通过学校的渠道，自己去盲投简历的时候，才发现，北航2系的本科学历似乎并不占什么便宜。

“抱歉，我们研究所只招研究生。”

更多的，连个回音都没有。

直到中御证券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轮到范理有些不太自信了。她担心碰上骗子公司。

但是，经过各种网上调查，杜浦也通过亲朋好友打听，她得知：这是一家正经公司，规模还不小。

经过了两轮面试，她都顺利通过。

今天，她将与中御证券研究所所长见面，进行最后一轮面试。

范理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面部表情，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到中御证券研究所前台。

“范理呀，稍等，我们马上有人带你去见孙总。”前台小姑娘很灵光，已经把范理的名字记住了。

一个扑克脸的女人很快走了出来。

“梅姐，这是范理，你带她过去吧。”前台欢快地说。

女人冷冷地瞟了范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范理觉得有些纳闷，却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跟上去。

孙总的办公室在整层楼的拐角处，两面朝外，拥有无敌的黄浦江江景。

“这简直太壮观了......”范理内心不住赞叹。

“小梅，把门关上。”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好的。”姓梅的女人这才说了第一句话，然后知趣地离开房间。

整间房只剩下范理和那个男子，还有她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的黄浦江风光。

“是范理吧？请坐。”男子招呼道。

范理这才转过头来看他，顿时感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真是没见过世面！来面试竟然先盯着窗外看！”

当她坐定，朝着男子抛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时，笑容僵住了。

她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男子。

他虽然坐着，却看得出个子不算高，不过整个人的气场很足，看上去很注重身材管理。留着精干的短发，脸长得方方正正，眼神坚毅，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这时，男子先开口说话了：“范理，还认得出我吗？”

说完，他嘴角微微一挑，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

范理更加纳闷了，眼珠往天花板望去，似乎那里有答案似的。

“我在哪儿见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