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怀疑

安静的办公室里，林希柚独自趴在办公桌上，以假寐做掩饰，在暗中悄悄抹泪水。

“怎么，撑不下去？”杜婷虚叩了两声，踩着高跟鞋进门。

林希柚急忙拿脸蹭了蹭衣袖，假意揉着眼睛，起身答道：“没呢，我这两天在学做一份报告，盯屏幕太久，有点干涩。”

“看来适应得还不错。”杜婷手扶椅背，打量了一眼办公区，“周北呢？”

林希柚僵着头，笑得有些牵强，两个问题都不知该怎么答，一是自己适应得太差劲了，二是她不知周北去哪里了。

“打电话没人接，你要是碰到他，让他来找我一趟。”杜婷简单交代，语气里隐着丝丝无奈。

“好的，我转告他。”林希柚应下，低落的情绪一时难以回涨。

“对了，还有一件事，公司有个大客户要办一场大型的品牌联名新品发布会，这案子是一部在主负责，但人手不够，就抽调所有实习生去帮忙，我稍后会在OA上给大家发具体通知。”

“这次是所有实习生第一次聚集在一起，会是一个做横向比较的考核点，你好好把握。”杜婷特地强调了一句。

林希柚听到“横向比较”时，神情一瞬恍惚，恢复思绪后，礼貌地开口：“谢谢杜经理，我...”

她不敢再说“我会好好努力、好好把握争取”这些话了，情绪也不似往常那般高涨。

杜婷抬眸一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放缓了语气：“工作上有问题？”

林希柚摇了摇头，支吾着吐露：“工作上的问题，领导和同事都有指导我。就是...我自己能力还不过关，目前也没收到太多工作安排。”

杜婷了然，娓娓道来：“趁这几天他们在外出差忙项目，你尽量多熟悉环境和业务流程，等他们忙完一回来，成堆的工作齐齐压下来时，你会怀念这几天的闲暇好时光。”

林希柚点点头，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归属感。

“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在做事之前，先学做会做事的人。记住，在蘑菇还是蘑菇之前，忘记自己可能会是灵芝的身份。”杜婷打了个比方，似乎别有深意。

林希柚若有所思，又似懂非懂，感激地道谢：“杜经理，谢谢你对我的提点和格外关照。”

杜婷眼神一顿，淡淡回了句“职责所在。刚收到通知，顺路罢了”，就转身离去了。

林希柚重新坐回到电脑前，盯着七零八落的分析报告发呆，琢磨着杜婷刚才的话。结合前后，好几人提过她心态存在问题，她也尝试着去调整，但见效甚微。

这几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时而高涨，时而低落，跌宕起伏到她快怀疑人生。

越是在意心态，越是失衡。她似乎陷入了怎么也绕不出来的怪圈。

每次遇到挫折时，她总自我宽慰，只要迎难而上、努力克服，一定能迈过那道坎，但接二连三的挫败感，又会狠狠击碎努力营造的虚假自信。

几经折腾，信念险些溃散，斗志的大旗在狂风暴雨的洗礼下，东倒西歪。

林希柚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真的能在海市生存立足吗？

她双手捂面，狠狠地咬着唇，任凭眼泪默默流淌。

不等她消化完情绪，又一个潜藏的现实难题接踵而来。

手机响起，是咖啡店钟晓来电，她应该是躲在洗手间里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希柚，刚才店里又运来了一批纸杯、吸管、一次性餐盒这些物资，我看店长办公室都堆满了，估计是要堆到储藏室去了...”

林希柚一个恍惚，突然惊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店里推出营销活动、上线新品后，这几天销量上涨不少，备货库存也随之增加。

“希柚，你若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要不要先来我租的小房间挤一挤？远是远了点，还有点凌乱，不过你收纳能力一流……”

钟晓还在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林希柚感动不已，抹掉两颊的热泪，笑着应和：“感谢晓女侠收留，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了。不过我最近都有在看房子了，我尽快找下来。”

“那就好，店里现在忙得飞起，店长原先提议要给你开欢送会都没时间了。哎呀，他们喊我去干活啦。有事记得要喊我噢！”钟晓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林希柚的情绪更低落了，她知道该主动打个电话给陈阳说明情况，但怎么也提不起勇气。

她又找出之前聊过的几位中介，来回比较着这几处房子，价格太高，也不是很满意，所以迟迟未决。

再翻看卡里的余额，她更是捉襟见肘，咖啡店兼职赚的钱拿来还给朋友了，正是之前租房被骗的那一笔钱。

抛去生活基本开支，所剩不多，省吃俭用的话，勉强够撑到下个月发实习工资。

房租，于现在的她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

华灯初上，林希柚没精打采地游荡在大街上，仰望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俯瞰跌入谷底的心，低落到尘埃。

城市万家灯火，无一是她的容身之所。

回忆入职实习以来的点滴，她紧绷的神经就没松懈过。

每一天，都如临大敌，精疲力竭。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成，却像是与时间大战了三百回合，耗光了所有的气力，也消磨了满腔的斗志。

积极自荐，却差点把复印的小事搞砸；

主动干活，却闹了抢保洁饭碗的笑话；

整理录音，却用力过度、不着重点；

撰写报告，却华而不实、一无是处...

她太急了，却又不敢慢下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座城市淘汰了。

积压已久的颓丧情绪再度涌上心头，连同着无端的恐慌与莫名的焦虑，蔓延至脖颈，犹如沉溺于深海时，那种濒临窒息的绝望...

她，感觉真的撑不下去了...

意识迷糊间，林希柚感觉额头被人用两根手指抵住，耳畔传来一声皮实的调侃：“嘿，丢魂儿了？”

声音不算低沉，却浑厚得富有磁性，洋溢着纯净的爽朗，又透露着一丝丝慵懒，犹如午后阳光裹着咸咸海风，温暖而沉静...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