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家人 （一）

这一年的春节，省队一共放假十天，从大年二十九的下午放假到初九，说是让大伙好好放松一下，和家人团聚团聚。

初闻这个好消息，李圣月是乐得一蹦老高，可再一想，不对，那不是又整整十天看不到陈珺可了？

他想问问陈珺可新年要不要聚一聚？可没等见上面，人家就跟着白羽一起，约上陆谨奇、王丹拼车回了濛镇。

李圣月本想在微信中追问的，可一想人家大半年没回家，这才刚刚回去就追问见面时间，也实在太无语了，便按下不提。

如今的白炳炎和高秀玲已经同居了，两个人住在炸酱面馆后边的小房子里。每天天不亮秀玲早早起床监督帮工开始熬酱和面打扫卫生，六点准时开门营业。

面馆的生意都是靠老街坊们支持，因此不管谁来吃面，高秀玲都是按照老白从前的规矩，面条和酱都给得十足。

白家炸酱是把大葱、洋葱、芹菜等用热油炸香了，然后放入三七肥瘦的猪前腿雪花肉末炒熟了，再加桂皮、八角、香叶、草果、干辣椒等放水熬制。一锅可以用上一天的炸酱，起码需要用慢火熬上三个小时。而熬酱汁的水，也是不能用自来水的，而是需要去到三公里外的白沙井去古井泉水。

那口井是早建国前就有的，当时濛镇大半的居民都靠那口井的水过活。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井水依然甘甜清冽，是以很多的濛镇人每天大早排着队到白沙井取水，用来泡茶、煲汤、煮饭，甚至做美容。

白炳炎家的面馆自开店第一天，熬酱和和面用的就都是白沙井水。巷子里的老街坊们都说，还是白沙井的水好喝，熬出来的酱也香，和出来的面劲道。

为了长期方便地使用井水，白炳炎在很早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就是那种前面一个座驾，后背一个长方形挂斗的车子，上边没有顶棚。他平时大清早骑着车子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卖肉，有时还会去到乡下收一些农民家里自制的咸菜干菜，用来做面条的配菜。而到了下午不忙的时候，他就会用车子载上几个大塑胶桶，骑上半个小时的电三轮车去到白沙井取水。

一次能拖回来四大桶，专门用来熬酱和和面，能用上两天。因此，他这些年来，不管刮风下雨，每两天必跑一趟白沙井。

那附近打水的居民看了，也都知道有这样一家面馆，用料高标准严要求，几乎每天都有住得很远的居民，特意驱车前往春风巷的老街上吃上一碗白家炸酱面。

老白做面的功夫一流，而他制作熟食、凉菜的功夫也不弱。店里出了炸酱面外，还出售有卤猪耳朵、卤牛肉、口条、卤牛肚、卤猪心、卤蛋、酱香干等等，另外蔬菜就根据季节不同，比如芽白、包菜、生菜、韭菜等。

很多来吃面条又不赶时间客人，通常会选择两个荤菜加两个素菜，让老白丢卤水里热一热，然后伴上香油、辣椒油、醋、酱油、蒜蓉、芝麻和花生碎，叫做“热卤四合一”。

若是遇上什么体育赛事，白炳炎还会在店里安排上一台大彩电，给大家准备上瓜子、花生和茶水好好乐一乐。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如今的白炳炎因为肺癌手术后需要休养，基本上店里的事是不大管了。

高秀玲成了店里的顶梁柱，请的师傅做出的面条和炸酱没有白炳炎亲自做是够劲了。不过街坊们还算给面子，大家仍旧一如既往地照顾生意。

只是如今大清早去菜市场购菜和下午去白沙井打水的人成了高秀玲，店里伙计和街坊四邻看她挺辛苦的，也常常会帮着她去跑一趟。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六点不到陈珺可和白羽就赶回了家，两个人除了行李箱外，手里头大包小包拎的都是给家人们的礼物。

如今两家合为一家，为了方便白炳炎监督陈珺宇的学习，这小孩子也住到了后院里，平时住在白羽的房间中。这不，白羽和陈珺可回了家，他又让出房间来，回到自己在建材厂宿舍的家里，和姐姐妈妈一起。

那天晚上，白炳炎克服身体的疼痛，特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肴，有陈珺可喜欢的蒜蓉粉丝扇贝，还有油焖大虾、剁椒青鱼头，另外还有白羽喜欢的干豆角蒸五花肉，羊肉火锅。

高秀玲和白炳炎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给孩子们夹菜，让他们多吃。

陈珺宇给他们倒饮料，陈珺可挡住杯子，道：“小鬼头，忘记咱们运动员是不能喝饮料的了？”

珺宇愕然，高秀玲笑道：“大过年的，难得一家人团圆，喝一点儿，破破例没关系的！”

珺可也笑起来，将手拿开，珺宇就笑嘻嘻给她倒上了一杯椰汁。

全家五口人碰杯，白炳炎带头说了句祝福的话儿，大家就跟着依次说了，最后轮到陈珺宇，小家伙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祝哥哥姐姐来年游泳成绩再创新高，祝我自己学习进步将来也能进省队，祝爸爸身体健康，祝妈妈永葆青春……”

他说这些时，甚至喊白炳炎爸爸时，所有人都觉得并无不妥，因为这两年来，白炳炎和陈珺宇之间确实相处如亲父子了。可是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陈珺宇将声音放到最大，说：“最后祝爸爸妈妈结婚快乐，永远幸福！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开开心心！”

“啊——”分坐在他两侧的白羽和陈珺可同时张大了嘴，相互对视一眼——白炳炎和高秀玲领证结婚了？！

他们有点儿不敢置信，特别是陈珺可，女孩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落的感觉，明明为这对夫妻感到高兴，却又总觉得有那么点儿变扭。

白羽倒是很合时宜地举起饮料，满含笑意道：“爸爸、妈妈，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自从父亲生病后，照顾他的重担都压到了高秀玲身上，家庭遭此变故，这个女人依旧对白炳炎不离不弃，他内心也再没有反对的理由。而且说实话，看到父亲现在这样开心幸福，他内心里也十分安慰，训练时也更安心。

陈珺可的心情却是矛盾的，但在白羽说过祝福语后，也同样举杯说了几句差不多的话儿。

她其实和陈珺宇一样，也是十分喜欢白炳炎的，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妈妈也是离不开这个男人的。只是目前两家的情况而言，母亲一个要照顾珺宇，还要照顾白伯伯，更要兼顾这家面馆，她怕母亲的身体吃不消。

女儿眼里的担忧被高秀玲看在了眼里，她淡笑了一下，从包里摸出两本结婚证来，摊开给孩子们看，并告诉他们，这就是在不久前的一个上午，她和白炳炎特意关了一天店，去民政局领取的。

白炳炎说：“你们高阿姨，不，你们妈妈……”说起这个词，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一米八五大个的男人脸红得像个孩子，支支吾吾道：“她说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家又都有一个完整的大家庭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小弟弟。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尽力地照顾你们每一个孩子。等我的身体再好点儿，也会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不会让你们妈妈继续这样辛苦的。”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望了陈珺可一眼，显然是在告诉她不要担心。

那晚上，一家五口在饭桌边拍了张合影。在这张合照里，白炳炎和高秀玲坐着，两个人手上各举着一本结婚证，脸上挂着甜蜜而满足的笑。在他们的身后，陈珺可、陈珺宇、白羽仨人站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