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庆功宴

向梁发现张婶用格外亲切的眼神看着他，就问道：

“张婶，伤好利索了吧？”

张婶说：“有时还头晕，耳朵嗡嗡响，没啥大事儿就不在医院住着了，我们也不想讹人，床子也耽误不起，不出床子一天就四五十块费用，再说，医疗费还不知道咋解决呢。”

陆美晶招呼道：

“大伙别站着了，坐下聊！向老弟，坐你大哥这儿来！”

张婶想要小颖和向梁接近一些，就说：

“小向，坐我们这边吧！”

可是，王文景一把拉过向梁：

“老弟，咱俩坐一块，我陪你喝点儿酒！”

王文景把向梁拉过来，坐在他们夫妻中间。

这一桌八个人，就他、向梁、张棉生这三个男人，张棉生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他让向梁陪他喝酒合情合理。

而他的真实意思是了解一下向梁的家庭状况。

那天，鼻涕虎他们来砸张秀颖家的床子，王文景两口子看得清清楚楚。

鼻涕虎他们刚开始来的时候，王文景就看到这四个人了，还上前劝了对方，可是，休闲服把他骂了，让他少管闲事。

王文景今年40岁，大搜捕那年他接父亲的班，进了国营商店，做了一名售货员。

1983年8月2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决定》，简称“严打”，被很多人叫做“大搜捕”，全国统一行动，严厉打击流氓犯罪分子和流氓团伙，这就是大搜捕开始。

而接班制度始于1953年到1986年，就是国家规定，工人职员因工死亡或因工伤残丧失劳动力，其直系亲属可以顶替接班。

后来演变到只要工人职员退休，子女就可顶替接班。

王文景就是得益于国家的这项规定。

也就是在这时，他认识了同一商店售货员郑莲珠，后来结婚生下女儿王瑶，现上高三。

本来，王文景就想像他父亲一样抱着铁饭碗干到退休了。

可是，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的第一阶段，国营生产单位放权让利、承包经营，以解决生产经营活动行政化管理，经营活力缺乏、干部职工积极性不高的问题。

同于国庆的情况基本一样，他们商店被个人承包，于是，他失业了。

当时，正是下海经商高潮兴起的时候，他就下海了，跟着几个朋友干起了皮包公司。

皮包公司是我国市场经济刚起步时，许多人做生意的一种方式。

当时，出于改革开放初期，资源短缺，这些人一无资金，二无经营场地，三无仓库，四无固定从业人员，就是利用人们急于获得货源的心理，靠装在一个小皮包里面的一枚图章、几份合同倒卖商业信息，给供需双方“牵线搭桥”，也叫“拼缝”，从中盈利。

他们有的诚信经营，积攒了经验、资金、人脉，开了实体公司，做大了生意，成了当时的万元户，后来成了身价百万千万的企业家。

有的目光短浅，耍小聪明，坑蒙拐骗，一些人穷困潦倒，个别人进了监狱。

王文景属于后者，胳肢窝夹个小皮包，里面装着百万千万元的大合同，天南海北忙得很，名片上各种经理、厂长雷人的大头衔，看着风光，兜里却没有几个钱，就凭着两片嘴天上地下忽悠，煤炭、盘圆、碳素等等资源，都是人家的，并没有实物过手，就是想促成甲乙双方交易，拿点而提成。

随着社会资源不断丰富，王文景干不下去了，不但没挣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1993年，他听从朋友建议，终于丢掉皮包，将名片扔进垃圾箱，放下“总经理”、“厂长”的架子，到省城卖水果，这一干就是十七年。

在这十七年里，他还清了外债，如今，虽然在省城买不起房子，但也有几万元的积蓄。

也就是在市场卖了十七年水果，这些新老小偷他都认识。

王文景有个叔伯妹妹王文婷，23岁，大学毕业后做平面模特，人长得漂亮，高冷，处了几个对象都不如意。

郑莲珠看向梁英俊帅气，有担当，有本事，就让丈夫王文景出头，把王文婷介绍给向梁。

王文景觉得表妹对向梁一定满意，就借此机会，把向梁拉到他们夫妻中间坐下，这样，他们想问向梁什么都很方便。

菜还没有上来，他们喝着茶水，聊着天。

郑莲珠率先发问：

“小向，你家是本市的吗？”

向梁答道：“不是，我老家是营城子的。”

“你爹妈是干啥的？”

“在农村种地。”

“你家还有什么人？”

“就是父母。”

……

郑莲珠就像媒婆一样，把向梁的情况问个到，甚至问了属相和生辰八字。

向梁看能被请到这里吃饭的一定都不是外人，乡下人也都是这样唠嗑，他就不能认为郑莲珠故意打探他的隐私，但有的东西就隐瞒不住了，比如姓名。

于是，他就一问一答的把能说的尽量都说出来，偶尔，王婶、张棉生也会插言一句，但他一直没有说出负债的事，毕竟这是最重要的隐私和他心灵的伤痛。

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个勇敢的年轻人叫向梁，25岁，大学生，家庭条件不好，生存能力弱，还没找到工作。

大家聊到这里，酒菜上来了。

喝了一会儿酒，王文景说：

“小向，工作不好找，你就别找了，上早市卖水果吧，整好了，一天怎么也能对付五十六十的。”

要是以前，向梁说啥也不蹲市场，做小商小贩。

在他的传统思想里，小商小贩是社会的最底层，为了卖出一秤货，说尽好话，和乞丐差不多。

在发传单失败的打击下，这时，卖水果他也能接受了，可是，卖水果没有几千本钱也不行，地号钱就拿不起，他就面露难色：

“我还是找找工作吧。”

王文景听老总管说过，向梁房费也交不起，是陆美晶给交的，他又从表情上看出向梁没本钱。

王文景经历过风光和失败，理解向梁此刻的处境，有些同命相连，说道：

“兄弟，没有本钱大哥给你拿，不会上水果我带你！”

向梁听了，眼睛看着王文景，足足有两分钟。

破产后，他取借无门，想借一块钱都没人借给他，此时，王文景竟然主动要借钱给他，他的心底涌起一股热流，暗说，好人还是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