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表决

“爸！你疯了！”丁小强站起来，一把扯住丁革红。

卖树，他也就算了，几万块钱，是个喘气的，几年都能挣回来，能用几万块，换丁革红一个梦想，丁小强也没怨言。

可是，这是丁革红守了大半辈子的。

“爸！”丁小强大吼一声。

“别吵吵！”丁革红咬了咬牙，“你爸我知道在做什么。”

“你知道个屁！”丁小强急了，“你要是辞职，那事可真闹大了，我妈是不会回来了！”

“我……我也……”说着，丁小强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你们就逼吧！”

“大不了逼死我们一家，一拍两散！”丁小强怒吼着，。

村民们都有些傻眼，站在那里不动。

“妈！的！”丁小强吐沫星子直飞，“你们给老子让开！”

他飞起一脚，踹开了一旁的长条凳，众人这才醒神。

“呵，小兔崽，耍什么威风！”

“是你爸自己愿意的！”

“他想攀高枝，当然要付出代价！”

“可不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怪我们么！你小子发什么疯！”

丁小强闻言，转头，等着丁革红的侧影，“爸，你看看，你舍了工作，舍了我妈和我，舍了林子，就为了这些垃圾的？”

“哎，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你说谁是垃圾？’

有人上前来推搡丁小强，丁小强无动于衷，看着同样沉默的丁革红。

“够了！”老村长开口了。

众人停了下来。

“别瞎逼逼，今天，我们是来选举的。”

“明天，还要给镇上汇报选举结果的。”

丁革红闻言，二话没说，走到演讲台后，翻找了片刻，却没找到纸，最后，将二赖子撕下来的那张竞选告示，拿了起来，展开，认认真真的写下了“辞职报告”四个字。

五分钟后，丁革红写完，想要签字，却不知道为什么，手抖得厉害，怎么也签不下去。

他抬头，看着眼前关注他的村民，还有满眼都是怨怼的儿子丁小强，还有眯着眼睛，捏紧了烟杆子看自己的老村长。

丁革红站了起来，眺望远处，那里，是黝黑的山体，不高，却连绵起伏，那第三个山坳中间，是老支书的所在。

丁革红握着那张残破的告示纸，缓缓绕过演讲台，众人给他让出了一块空地。

他将那辞职报告，恭敬的放在地上，而后双膝跪地，恭敬的朝着老支书坟墓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将中指送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下去。

殷虹，染色了他的嘴唇和牙齿。

即便是昏黄的光线，依旧看得清楚。

那酱色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按在那份辞职报告上。

偌大的晒谷场，再次悄无声息。

而后，有人悄无声息的举起了手。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不一会儿，整个嗮谷场，都是林立的手臂，举在夜空下，显得格外坚毅和扎眼。

丁革红，跪在地上，看着身后那竖成一片林地的手，眼圈湿了。

第三天，竞选告示送到镇办公室的时候，上面的血指纹，已经干涸，变成了枯黄的颜色，就好像谁捏了泥巴留下的样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永新讶异的看着丁革红。

面前，这个嘴巴歪着，笑着，满脸橘皮，肤色黝黑的农村汉子，盯着满头花白的头发，憨厚的神情，站在他跟前。

周永新缓缓站起来，看了又看，自己手里的辞职报告，还有，他带来的，老虎村选举他当村支书的联名信，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好多个名字，甚至也有按着手印，没有签名的。

密密麻麻，从头到尾，看起来，有一百多号人。

“老丁，你真的想好了？”

“马上，农电改革深化，你这样的老资历的电工，专业技术还过硬，市里面，还打算提拔一批，到市区的供电所工作呢！”

闻言，丁革红一愣，片刻，他还是笑着看着地面。

“咱就是个普通的电工，担不了什么大用。”

“既然决定了，要接好老支书的班，我是没什么后悔的话说的。”

周永新盯着丁革红。

当初，他找过来的时候，自己也是公事公办的，想着他得不到支持，会知难而退也不需要自己多做解释。

毕竟老虎村的情况，周永新还是了解的。

大家不会轻易的选谁。

那么多位大学生是怎么别逼走的，他可是知道。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弄来了联名选举书，而且，还放弃了电工的编制，提出辞职。

“老丁，你想好了？”

“周镇长，这么大的事情，白纸黑字的，我还能逗乐不成。”

“好，那你等一下，我给上级汇报后，再开个会，决定这件事。”

不一会儿，周永新就和另外几位领导，神情肃穆的走进了会议室。

他们每个人，经过丁革红身前时，都停下脚步，打量一番，甚至还有已经走过去，回头来看的。

丁革红老实巴交的坐在会议室外，抱着自己的帆布包，拘束的并拢了双腿，坐着，时不时的看着会议室的方向。

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

会议室的门开了。

丁革红紧张的“嚯”一下，站起来。

周永新弹出来半个身子，朝他招招手，“老丁，你来！”

丁革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会议室的。

他只接的，会议室的光线特别亮，几位领导脸上都带着笑意，对他很客气，周镇长，还让他坐，他第一次坐歪了差点没摔倒。

“丁革红同志，你好，我是咱们镇的镇长，我叫刘志军。”刘镇长上前，和丁革红握了握手。

丁革红除了被动的表示恭敬，已经说不出话来。

“经过我们向上级汇报此事，又开会研究，最终决定，让你担任老虎村的村支书，你们老虎村的竞选，是合法有效也符合规定的。”

“丁革红同志，你的牺牲很大啊！”

“这次农电改革上调的名单里，还有你呢！”

“丁革红同志，回去，好好干！试用期一年！”

“……”

后面的话，丁革红没听清，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记得那句。“让你担任老虎村的村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