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问询

靳羽菲捧了杯茶给自家哥哥，靳羽芒还不肯接。靳羽菲用胳膊碰了碰靳羽芒，笑道：“跟了大人这么久了，这可是大人第一次烹煮擂茶，哥哥当然要尝一尝。”

靳羽芒又迟疑了一下，闭上眼，仔细凝听了周围动静，确定没什么危险之后，才接过了茶碗。

此刻四下寂静漆黑，只亭子内温暖又明亮，沈怡佳、靳羽菲和靳羽芒都小口优雅的饮茶，张彦却能将一碗茶喝的啧啧有声。

许是张彦将茶喝的太香了，亦或是因为惊惧和寒凉的夜色，绿枝终于将茶碗凑到唇边，慢慢喝了一口。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沈怡佳他们将茶碗缓缓放下。绿枝亦将茶碗放下，她脸上的眼泪已干，镇定了下来。

“我……”尽管艰难，绿枝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六岁那一年家乡闹了饥荒，全家人一路逃荒到了灵宝，为了换一斗小米给弟弟吃，父母把我卖入了张府。原来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了，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小姐给我取名叫绿枝，我就是绿枝。小姐对我极好，但凡小姐有的，明里暗里都要留给我一份。”绿枝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神色。

“崔五郎是什么时候来到张府的？”沈怡佳轻声发问。

绿枝一震，显然没想到沈怡佳竟然会突然发问，但她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略微一思量，便接着开口道：“五年前，姑爷……崔五郎因为赶考路过灵宝县，借宿在附近的一座寺庙中。小姐和夫人去庙里进香，就遇上了。”

剩下的绿枝不必说，沈怡佳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大概就是同《莺莺传》类似的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美好故事。落魄书生如愿迎娶了白富美，入赘进了张府。

绿枝一直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回答着沈怡佳的问题，内心的恐惧不住的翻腾，她以为沈怡佳会问同两次案发相关的情况，可是沈怡佳始终没有发问。

“深夜叨扰，绿枝姑娘莫要见怪，多谢绿枝姑娘。”沈怡佳柔声道，结束了此次询问。

“大人折煞奴婢了。”绿枝起身见礼。

“绿枝姑娘可还有亲人可投靠？”沈怡佳问。

“我自被买入张府便与家人失去了联系，也无处可投靠。”绿枝如实回答。

“那我便同县丞大人知会一下，绿枝姑娘暂且居住在县衙内，等此案了结时，本大人定位姑娘谋个合适的去处。”沈怡佳温柔一笑，示意衙役可以将绿枝带回去了。

绿枝行礼告退，沈怡佳又窝进了椅子中，将大氅拉紧了些。靳羽菲上前将炉火拨旺一些，又添了几块新碳进去，服侍着沈怡佳吃了两颗御医制的药丸才退到一边。

很快乔忠便被带来了，没了那些客套，见礼之后，沈怡佳照例让乔忠坐下接受询问。不同于绿枝的慌乱，乔忠到底要多吃几年的盐，情绪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得住，能够从容进退，对答如流。沈怡佳所问的问题同刚刚询问绿枝的完全一样。乔忠的回答也同绿枝的回答相符合，且乔忠的家人亦是失散多年，也无旁的地方可去。沈怡佳还是大包大揽，承诺暂时要同县丞说项，让乔忠暂居在县衙之中。

等到乔忠被带走之后，沈怡佳亦起身准备离开。

张彦将记录下的笔录简单校对整理后，打着哈欠将所用之物都收回笔墨盒子里。

“辛苦张先生了，今后劳烦先生的地方还有许多，先生还是多歇息才好。”沈怡佳浅笑道，带着靳羽菲和靳羽芒大步离去。

衙役引着沈怡佳出去，沈怡佳抬脚就要登上马车，忽然又回到门口，对衙役说：“绿枝和乔忠可能会被凶手灭口，劳烦差大哥加强护卫，且不能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或者相互交谈。”

“小的领命，大人且放心。”衙役坚定道。

沈怡佳这才放心离去，待回到宝月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沈怡佳揉了揉酸困的双眼，坚持在手札上添了些内容，才去洗漱安寝。

沈怡佳的房间里用蜀锦制成的窗帘帐幔挂了一重又一重，遮住了绝大多数的光线的同时又透气通风，丝毫不憋闷。

点了一块安神香，沈怡佳很快便沉沉睡去。她的时间很宝贵，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好，养足了精神才不会耽误查案。

心中的症结已经解开，沈怡佳这一觉无梦，睡得极为深沉，再一睁眼竟到了黄昏时分。起床梳洗之后，吃过晚饭，沈怡佳便重新阅读起鬼火杀人案的卷宗，不放过每一个被害人的信息，现场勘验笔录及各种目击者的询问笔录。

待到快三更的时候，沈怡佳又吩咐了人准备好马车，又往县衙去了。依然将张彦喊了过去，沈怡佳又煮了擂茶，同绿枝一起喝。今日所问的问题也同昨日差不多，但绿枝显然也镇定了下来，对沈怡佳所提出的问题也回答的更加认真。

询问过绿枝之后，沈怡佳又问了乔忠，同昨日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一样的问题。乔忠比昨日更加冷静，所回答的内容同昨日差不多，只是补充了许多细节。

破晓时，沈怡佳才回到宝月楼，照例摸出手札在上面写写画画，今日在手札上添的内容要比昨日多上不少。

昨日就未见到宇文陌，沈怡佳本想见见宇文陌再去休息的。可是，到了宇文陌的院子，发现宇文陌因伤口不慎沾了水，起了高热，昨日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的蒸腾了大半夜，也才睡去。

沈怡佳自然不会打扰宇文陌休息，带着对宇文陌的心疼和愧疚，几乎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院子。在安神香的帮助下，沈怡佳在床上反复翻腾了两刻钟才睡着，今日却没有昨日睡得久，午时一过，便醒了过来。

“小菲菲快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去看看宇文陌。”沈怡佳翻身下床，鞋子都没有穿上，便往外间跑去，边跑边唤靳羽菲进来。